村长家发生的事儿,还没传到我家来。阿爹把煮好的药汤放在桌上,那是铃医交代的最后一步。药苦,他又扭头去拿冰糖。...
村长家发生的事儿,还没传到我家来。
阿爹把煮好的药汤放在桌上,那是铃医交代的最后一步。
药苦,他又扭头去拿冰糖。
阿娘病怕了,没等糖来就喝了半碗。药很苦,她却在笑,是庆祝终于摆脱我这个冤鬼了。
阿娘叫周月娥,人如其名,貌美。
倒是和她爱护腹中胎儿的形象很衬。
溃脓、鬼婴纠缠要了她半条命,都没能让她放弃这个孩子。
她一定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吧?
但如果她这般维护的孩子,生下来和我一样丑,她会怎么样呢?
哧溜,她的肚皮滑过一抹浑圆,是胎动。
「春生,阿宝刚刚踢了我一下。」阿娘感动得要落泪,扶着腰坐起来,拿冰糖的阿爹却不见了。她拉开窗帘,找人是不是在院子里。
老式的窗,有铁栅栏,镶着印花的毛玻璃,这种窗户看人很模糊,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。
「春生,是你吗?」阿娘喊了一声。
那人影晃了晃,却没出声。
阿娘护着肚子往前探身,打直手臂,把窗户上的插销拨开,外头模糊的人影随着窗户的打开一点点清晰,柔风像是孩子的小手,被这股风轻轻一挠,阿娘和窗外的人都跟着晃,啪嗒一声,黑影忽地拍在窗上,脸像是被大棒砸过,红的白的都在印花玻璃上缓缓摊开。
那是我,还是李善?
阿娘尖叫着后退,桌子椅子都成了绊脚石,她一连几个趔趄坐倒在地,沉闷的一声响,这下她的恐惧不是眼前的怪影,而是肚子了。
她捂着肚子哀嚎起来。
我的骨灰坛就在桌子脚摆着,她朝我爬来,像是要把我砸碎。
阿爹闻声赶来的时候,她正是奋力够骨灰坛的姿态,嘴里碎碎念:「回来了,还是回来了……」
高人是这时候来的。
他用佛珠垫着手,把木门敲得咣咣响:「李春生,李春生,赶紧开门!」
他豁了的嘴恢复得很好,说话半点不漏风。
他没听到回应,就自顾自地拿出从村长家顺来的烟盒子,手法精准地拨开门闩,大剌剌穿过院子往堂屋闯。
阿娘脸色煞白地半跪在地上,我阿爹正双手高举,要把我的骨灰坛往地上砸。
高人大喝:「别动!」
喊完这一句,声音又变得轻拿轻放:「不管怎样,你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。」
他这句话不是冲着我爹,是冲着稍微高出、远出两三寸,我爹背上的我说的。
阿娘看见的摊在玻璃上的脸,也是我的。
8.
我被砍成几段,腐烂在破庙。
是李善埋的我。
他只有一件呢绒褂子,还是他娘生前留给他的,补丁摞补丁的,很旧了,却洗得很干净。
他把衣裳脱下来,在地上铺平。
像包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珍而重之地把我包起来。
我长得难看,死得也难看,该是有怨的。
但被李善包起来的一瞬间,我的怨气就散了。
如果真的能投胎的话,我想要李善这样的人做父母。
但,李善死了。
李善这样的人也会死。
这样的人世间,我还投胎做什么呢?
高人说,阿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。
谁又不无辜呢?
阿娘的肚皮越胀越鼓,原本的牙印现在成了小小的疤,又像是蠕动的虫。
阿爹手一抖,我的骨灰坛滑落下来,咔嚓碎在地上。
但他已然顾不得,慌不择路地抱着我阿娘喊:「怎么会这样?怎么会这样?不是都找了替死鬼了吗?」
那是害人的秘术,被他就这么说出来了。
骨灰坛碎了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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